穿过零食区的货架之间的通道走过拐角，我猛地发现自己又把蕾莎搞丢了。
没错，又，在这个几乎占据了一整层商场的超市里面，有过好几次盯梢嫌疑人经验的我居然已经弄丢她两次了。
上一次是在生鲜食品区，我才从她身上移开视线五秒，这丫头就从我身边消失的无影无踪，非常神奇。等我转了一大圈找到她的时候，她正欢脱地把手伸进放水产的玻璃缸里去摸螃蟹，看得一旁的超市工作人员目瞪口呆。
我怎么就没先去工具区拿根绳子把她栓在推车上呢？
这么想着，我一手拖起装得半满的推车，回身去找她，就当我走回拐角的时候——
“凌一！”
这丫头突然从这里闪身出来，吓了我一跳。
“我说你啊……”感到庆幸之余，我不胜其烦地再次对她说教起来，“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一声不响地自个儿瞎跑吗？”
“我这不是回来了吗？”这丫头全无反省之意，反倒是对我皱起了眉头，“别把我当小孩子啊。”
“你仔细想想，万一我们真的走散了该怎么办？你不懂这个世界的语言，一个人的时候连个能求助的人都找不到的啊。”
“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啊。”她竟对着我苦笑起来，“那种事情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啦，你放心好了。”
“啊？”
“你忘了吗？我们是被契约联结着的，我一直在给你供给魔力，只要顺着魔力的供应链，就能相互感应到对方的方位。”
定位？那个什么什么契约还有这么高端的功能？
“我根本看不到那个什么供应链，你不是在诓我吧？”我有点怀疑。
“才没有，听好了，魔力是源自精神的，对魔力的感应是直接通向意识的，和感官没有关系。”她晃着手指给我解释，另一只手放在背后，“其实也很简单，只要在脑海里想象对方的样子，越具体越好，对方在某个方向的感觉会直接浮现在你的意识里，你不如闭上眼睛试一下？”
“好吧，我试试。”我依言闭上眼。
是说想象蕾莎的样子来着？这倒并不难，对工作在一线的刑警来说观察力是一项很重要的基本功，有些时候甚至会需要一眼就完全记住嫌疑人的相貌、身体特征和当时的穿着，我立刻在脑海中构建出了穿着那件诡异黑袍的蕾莎的形象。
然而整整十几秒过去，我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，如果蕾莎不发出点什么声音，我这么闭着眼睛什么是完全没法感觉到她正站在我面前的。
最后我只得睁开眼，对着她摇摇头：“我感觉不到。”
“算了，在这方面你终归还是门外汉，反正只要我能找到你也就足够了。”蕾莎耸耸肩，也没怎么在意的样子。
“你拿的什么东西？”我这时才注意到她一只手里抓着什么。
“唔……这个……”她似乎总算想起了自己原本的目的，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。
我接过来一看，是一个手掌大小的轿车模型，铁质材料，做得蛮精致的，甚至连内部结构都再现出来了，顶上贴着条形码的标签。
我朝她来的方向望去，看到了不远处那个摆满花花绿绿的儿童玩具的货架。
“你是想要这个？”
“嗯。”她有些扭捏地点头。
刚刚就是看到这个才跑开的么，看来她还真是喜欢汽车啊。
“有看价格吗？”
刚进超市的时候我有教她看标签的阿拉伯数字。
“记得好像是……三十。”
“你保证接下来不再自己一个人乱跑的话，我就买。”
只花三十块就能让她老实一点的话，倒还蛮划算的。
“好。”她郑重地点头。
答应得倒是干脆啊。
接着她又举起一只手：“以冥神普罗斯加的名义起誓……”
“够了，用不着这么郑重。”我无奈地摆手，把玩具车扔进推车，“我这边买得差不多了，你还有什么想买的吗？”
她歪头想了想：“方便面？”
“家里还有，而且你也不能一直吃那种东西，想想其他的。”
“那……我想要一些这个世界的语言教材。”
“你对这个世界的语言有兴趣？”
“嗯，想研究一下，算是职业病吧，我毕竟也是个巫师呢。”
“这跟你巫师有什么关系？”我没想明白这其中的联系。
“大多数魔法是靠咒语和咒文构筑的，所以研修魔法也会涉及语言学。有时候为了研究一门年代久远的法术我们还可能得复原失传的语言，可以说每个巫师都能算半个语言学家。”蕾莎的表情看上去颇为得意，“比如说我，除了通用语和家乡的方言，我还学过精灵和矮人的语言，还涉猎过古精灵语、兽人语、甚至是人类没法完全发音的深渊语……”
“好吧好吧。”我抬手打断她的卖弄，一手拖起推车，“我知道哪里有适合你的教材，往这里走。”
超市并非书店，一般来说是找不到那种专业的语言学习典籍的，不过那种面向外国人的汉语教材对蕾莎来说本来就毫无用处。就算她说自己是半个语言学家，但说到底她会的那几样语言在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，要学习汉语汉字的话，她的基础和开始学说话的孩童没什么区别，所以最适合她的教材……
“就是这个了。” 我随手从货架拿起一本薄薄的图册，封面赫然写着《幼儿早教识字》。
“呜……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啊。”蕾莎也拿起一本《童话识字》，表情五味杂陈。
即便看不懂标题，光凭封面风格她也应该能看出这些书籍不是面向她这种年龄的。
没错，我们不是在图书影音区，而是跑到了育儿用品区，除了这种面向幼儿的图书，周围的货架上还摆着折叠婴儿车、奶瓶、尿不湿以及玩具。
“先生你好，想要买点什么呢？家里孩子几岁了？这边进口的儿童座椅要不要看一下？”一名超市推销员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，满脸殷勤地吐出连珠炮一样的问题。
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是把我们当成了新婚夫妇。
“没……我们就随便看看……”话说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声音有些僵硬，但好歹是足够让她明白我没有购买推销产品的兴趣，她留下一句“好的”就干脆地离开了。
“她说什么？”蕾莎一脸疑惑地问我。
“没什么。”我赶紧抓过几本图册往推车里塞。
结完账走出超市，我一手拎着数个袋子，一手拿起清单放在眼前。
土豆、牛肉、萝卜、盒装速食咖喱、玩具汽车、幼儿识字图书、零食，还有儿童牙膏——没错，儿童牙膏，蕾莎不适应普通牙膏的味道，所以我买了温和一些的儿童牙膏给她试试，还是草莓味的。
嗯，东西都对的上。
但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？
我不经意地往身旁瞥去，却没有如预想的那样看到蕾莎的身影。
不会吧，又走丢了？
我急忙转身望去，却发现她只是落后了几步，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某处。
我走回到她身旁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，马上就明白了缘由——是一家蛋糕店，橱窗里摆着数种样式精致的甜品。
“你想吃？”我朝那边指指。
她的眼睛扑闪一下，随即摇头否认了：“不……我就、就看看。”
但那恋恋不舍的眼神完全出卖了她，我好歹当过警察，不可能看不出她的想法。
联系起她早上吃早餐时的那个反应，大抵是怕给人留下贪吃的印象所以才没坦率地承认吧。
我决定试探一下：“那就走吧。”
“唔……”她应了声，却完全没有迈出步子，仿佛脚上突然生了根——和我预想的一模一样。
真没办法啊。
“蕾莎。”
“嗯？”她回答得心不在焉。
“如果你保证回去的路上不再像来的时候那样大呼小叫的话，我就允许你去挑一个。”
这一下可不得了，她猛地转过脸凑近过来：“当真？”
“当然。”
“太好了！”她的脸上流露出了由衷的惊喜。
“只准挑一个啊。”我赶紧提醒她。
“知道啦知道啦。”她用雀跃的声音回答，快步朝蛋糕店走去。
某些地方完完全全和小孩子一样啊，我忍不住苦笑起来。
就在这时，我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刚刚读着那份包含了玩具、幼儿图书还有儿童牙膏在内的购物清单时会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了。
我这是……捡了一个女儿回来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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